提要：日俄缔结和平条约的“北方四岛”主权
关键词：日俄关系； 《日苏联合声明》； 和平协定; 领土问题； 日美同盟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外交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文章原文发表于《当代世界》2019年第2期，注释略
DOI:10.19422/ki.ddsj.2019.02.001
日本和俄罗斯一直未能签署和平条约，主要是因为两国对所谓南千岛群岛（日本称为“北方四岛”）的领土争端悬而未决。 如何尽快突破领土问题并签署和平条约，成为日俄双边关系发展的重中之重。 近日，日俄两国达成协议，在1956年《日苏联合声明》的基础上加快缔结和平条约的谈判，似乎找到了加强两国关系的“突破口”。 本文拟探讨日俄求同存异、谈判缔结和平条约、解决领土问题的方法和动向。
日俄缔结和平条约的分歧及谈判意愿
二战后，由于历史原因和领土问题，日俄两国在和平条约的签署上存在分歧。 根据1855年签订的《日俄友好条约》，日本要求归还择捉岛、国后岛、色丹岛、齿舞岛等所谓“北方四岛”，并将以上四岛作为部分归还其与俄罗斯的合作。 签署和平条约的先决条件。 俄罗斯认为，“根据二战结果，南千岛群岛已被纳入苏联领土，俄罗斯对其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 双方领土主权分歧已形成“死结”，导致二战结束以来日俄（苏）和平条约谈判一再拖延。 如何解决领土问题困境并尽快签署和平条约，需要日俄两国领导人直面“世纪问题”，找到突破口和“切入点”。
2018年2月7日，在日本政府及相关团体主办的“要求归还北方领土全国会议”上，安倍就包括领土问题在内的日俄和平条约谈判表示：“72年来，战争结束了，但还没有签订和约，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状态。 我们必须想办法打破这种局面。”安倍强调，他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已经举行了20多次首脑会谈，并达成了一定共识：“双方都有结束朝鲜半岛核危机后遗留问题的愿望”。战争。 坚定决心”，展现了其推动日俄和平条约谈判、解决领土等双边实质性问题的积极态度和信念。7月，日本参议院议长伊达正访俄并在俄罗斯联邦发表讲话他说，“二战结束70多年后的今天，日本和俄罗斯之间的不正常情况仍然存在，那就是我们两国之间缺乏合作和平条约。这是非常可悲的” ……我们双方有义务尽一切努力解决日俄之间存在的复杂问题，缔结和平条约，为挖掘双边关系潜力提供更大动力。” 伊达忠一还强调，日俄和平条约签署问题必须在当代解决。
面对日俄和平条约谈判因领土问题持续陷入困境，2018年11月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的第四届东方经济论坛上，普京向安倍提出朝鲜提出中国归还领土，俄日不能建立和平条约的先决条件是签署和平条约。年内。 普京表示，“我们已经谈判了70年。让我们在今年年底之前签署和平条约，但不设定任何先决条件。” “然后基于这个和平条约，我们将继续以朋友的身份解决所有争端。” “这将为解决其他问题创造条件，俄罗斯和日本解决领土争端的意愿可以写入文件中。” 对此，日本一些人士认为，俄罗斯“公然要求搁置领土问题”。 显然，这对于日本来说是不能接受的，日本提出先解决“北方四岛”的归属问题，然后再缔结和平条约。 因此，日本外务省拒绝对普京的提议发表评论，并表示日本对日俄和平条约谈判的条件和立场保持不变。 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也表示，在领土争端得到调解之前，日本不会与俄罗斯签署和平条约。 可以说，日本难以接受，拒绝了普京提出的俄日“无条件”尽快缔结和平条约的建议。
与日本外务省官员等强硬派的态度不同，针对普京提出的“无条件”签署和平条约，安倍及时转变对俄外交思路并积极回应。 事实上，安倍2007年刚出任首相时，就曾要求普京就领土问题进行谈判，目的是为了将来签署和平条约。 安倍虽然以日本的原则立场为由拒绝了普京提出的无条件签署俄日和平条约的建议，但他强调普京的讲话本身“应该积极接受”，否则日俄关系很可能再次陷入僵局。 安倍之所以积极响应普京的提议，是因为2001年普京担任总统与时任日本首相森喜朗签署的《伊尔库茨克声明》重申了1956年《日苏联合声明》的有效性。 因为《日苏联合声明》明确规定，“北方四岛”中的齿舞岛和色丹岛将在日俄和平条约缔结后移交给日本。 安倍希望以此为基础缩小与普京的分歧，探讨日俄和平条约谈判的可能性。
基于上述利益和期望，安倍和普京在2018年11月东亚峰会期间举行双边会谈，讨论缔结和平条约和领土问题。 会谈中，双方一致同意在1956年《日苏联合声明》的基础上加快和平条约谈判，并就安倍最早于2019年初访俄并与普京会谈达成一致，这为两国关系提供了多种可能性。日俄解决和平条约及领土问题：日本力争推进日俄和平条约谈判，将“首先归还两岛”作为未来的选择之一； 俄罗斯不再坚持“不设先决条件”的建议，缔结俄日和平条约，调整日本的政策和战略，谋求日本经济乃至政治利益最大化。
“领土问题”仍将影响日俄关系发展进程
即使日本和俄罗斯在1956年《日苏联合声明》的基础上达成了谈判和平条约的意向，仍然无法避免困扰日俄关系的“领土问题”。 这是因为日本认为“北方领土”的归属是两国谈判和平条约的先决条件，而俄罗斯则认为两国应在和平条约缔结后讨论领土问题。 可以说，日本和俄罗斯在领土问题上仍然存在分歧，但只是不愿意让两国关系恶化。 而且，领土问题不仅是日俄缔结和平条约谈判的现实障碍，而且涉及两国如何看待“战后安排”和“战后制度”的历史视角差异。 ”。
首先，日本对“北方四岛”的主权主张与“战后外交最终解决”有关。 日本政府对“北方四岛”的基本立场是，“北方领土”是日本的固有领土。 日本认为，苏联在二战末期参与了对日战争，“占领了北方四岛的全部领土”朝鲜提出中国归还领土，并于1946年将北方四岛“划归”为本国领土。日本建议归还北方四岛上述四个岛屿的归属是与俄罗斯签署和平条约的先决条件。 显然，日本政府并没有提及“北方领土问题”是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战争失败的后果。
日本特别强调，正是因为“北方领土问题”的存在，导致日俄战后至今仍未缔结和平条约。 正因为如此，日本政府始终坚持“解决北方四岛归属问题后签订和平条约”的基本方针，主张与俄罗斯政府进行谈判，表示“如果确认北方领土属于日本”，对于日本，日方将灵活应对实际返回时间和日期。” 可见，日本政府在强调“北方四岛”是日本固有领土的同时，也强调正在与俄罗斯政府就“北方领土问题”进行灵活谈判。这也是这是安倍和普京在1956年日苏联合声明的基础上达成协议，加速缔结和平条约的立场和基础。
安倍再次上台后，将解决“北方领土问题”、进一步改善日俄关系作为日本外交的重点。 在他看来，“北方领土问题”是二战形成的历史事实。 日俄关系的改善将有利于日本的领土主张。 两国关系的发展对于日本摆脱“战后安排”或“战后制度”有着特殊的意义。 意义。 为此，安倍在2018年连任首相后，提出了“战后外交决算”的外交政策，其中表示解决“北方领土问题”后与俄罗斯缔结和平条约是是重中之重。 在安倍看来，只有继续坚持日俄领土谈判，确定“北方领土”主权，并在解决日俄领土问题的基础上签署和平条约，日本才能改变战败国形象。国家在二战中摆脱了“战后安排”。 由于“战后体制”的制约，它成为与经济强国相称的政治军事强国。
其次，俄罗斯基于政治和经济利益调整对日战略，并不意味着放弃此前在“俄日领土问题”上的立场和原则，即二战结束后，南千岛群岛这些岛屿被划入苏联领土，而俄罗斯是其合法继承者，因此根据相关国际法，俄罗斯对这四个岛屿拥有主权。 俄日关系长期以来因岛屿主权争议而蒙上阴影。 俄罗斯外交部曾表示：“日本要求‘归还’南千岛群岛，实质上动摇了战后格局的基础，完全可以理解为试图改变二战结果。” 有鉴于此，俄罗斯重申，“根据二战后同盟国达成的相关协议，南千岛群岛是俄罗斯联邦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可见，俄日在领土问题上存在巨大分歧，这不仅涉及“战后安排”和“战后制度”问题，还关系到二战世界的反法西斯性质。 对于日俄之间难以解决的领土困境，通过经济合作为最终解决领土问题创造条件成为权宜之计。
冷战结束以来，俄罗斯对日奉行“双轮”政策，即同时分开讨论领土问题和经济合作。 这似乎为维持日俄关系向前发展提供了一条途径。 从俄罗斯的角度来看，经济合作可以独立于领土问题，并允许时间治愈历史创伤。 另一方面，日本则试图让俄罗斯同意在一定条件下归还“北方领土”。 返回后，俄罗斯可以继续管理几年，俄罗斯和日本可以共同开发。 2017年9月，在第三届东方经济论坛上，普京和安倍讨论了在双边经济合作等五个领域开展联合活动的可能性。 日本“改变了以往要求经济合作与领土问题挂钩的‘扩大平衡’模式，同意优先发展与俄罗斯的经济合作。” 日本商业代表团多次访问南千岛群岛，与俄罗斯讨论经济合作。 意图。 尽管日俄领土问题暂时难以解决，但安倍通过激活经济交流推动领土谈判的意图，对于力求加强俄日经济合作的普京来说，仍然具有吸引力。
关于在争议岛屿上开展联合经济活动问题，双方达成共识，将在不损害两国法律地位的情况下推动经济活动早日启动。 然而，对新法律框架的分歧尚未消除。 日本国会2018年7月19日通过的《促进解决北方领土问题特别措施法》修正案，表面上是“便利日俄共同经济活动”，但实际上是规定“北方四岛”是日本固有领土，要求“早日归还”。 俄罗斯外交部发表声明，谴责该法案违反日俄在南千岛群岛开展联合经济活动的共识，成为推进该计划的“严重障碍”。 认定这是日本企图强迫其参与缔结和平条约的谈判。 这是俄罗斯无法接受的选择。 声明还表示，“令人无法理解为什么在日俄关系迅速发展的情况下有必要修改法律”，同时重申了南千岛群岛因第二次世界大战。
事实上，从俄罗斯的角度来看，它并没有同意与日本进行领土谈判。 如果日本执意在所谓“北方领土”上制造话题，即便日俄就南千岛群岛联合经济活动进行磋商也可能难以为继。 由此来看，虽然未来日俄首脑会谈会更加频繁，但领土问题仍会长期影响日俄关系的发展进程。
俄日在领土问题上存在巨大分歧，这不仅涉及“战后安排”和“战后制度”问题，还关系到二战世界反法西斯性质。 对于日俄之间难以解决的领土困境，通过经济合作为最终解决领土问题创造条件成为权宜之计。 2018年5月26日，俄罗斯莫斯科，俄罗斯总统普京（右）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出席联合记者会。 普京在记者会上表示，俄日将继续探讨解决南千岛群岛（日本称“北方四岛”）领土争端的办法。 （图片来源：新华社）
日俄和平条约谈判及领土问题冲突正常化
日俄领导人在1956年《日苏联合声明》的基础上达成了谈判和平条约的意愿，基本保持了两国关系的正常发展。 但日俄和约谈判与领土问题处理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 这是1956年日苏联合声明的内容决定的，其中领土问题不可避免地影响日俄缔结和平条约的进程。
首先，从《日苏联合声明》的内容和执行情况来看，由于双方利益不同以及日美同盟的影响，和约谈判至今搁浅。 1956年苏联和日本签署的《日苏联合声明》宣布两国结束战争状态，恢复外交关系。 根据《日苏联合声明》第九条，苏联和日本将继续就缔结和平条约进行谈判。 和平条约缔结后，苏联将齿舞岛和色丹岛移交给日本。 然而，随着日美同盟的形成，东北亚的安全环境日益紧张。 苏联政府获悉，1960年修改日美安保条约后，通知日方，要执行1956年《日苏联合声明》中“齿舞岛和色丹岛的转让”，前提是“所有外国军队从日本领土上撤离”。日本政府当时反驳称，不能接受单方面改变1956年宣言的内容。此后，日本还要求苏联“全部归还”四岛齿舞、色丹、国后、大罗府四国，导致日本与苏联无法缔结和约，即使冷战结束后，继承苏联地位的俄罗斯也仍未与日本缔结和约。日本。2018年12月，俄罗斯外交部公布，苏联政府1960年向日本提出的《对日备忘录》，以“美军从日本领土撤军”为转让齿舞岛的条件而色丹岛则再次成为缔结日俄和平条约的谈判内容。 俄罗斯还可能对日俄和约谈判提出两个现实担忧：（1）将北方领土移交给日本后部署美军的可能性； （二）日本有意引进并部署美国陆基导弹拦截系统——“陆基宙斯盾系统”的可能性。 可见，俄罗斯提出日美安保体系和驻日美军问题，可能是为了遏制急于推进日俄和平条约谈判的日本。 尤其是近期美俄关系恶化，俄罗斯强调交出两岛存在安全担忧，其试图动摇日美同盟的表态引发关注。 日本政府也一直持悲观态度，认为普京同意交出其声称为“国家领土”的岛屿的可能性很低。 俄罗斯也对美军在归还的岛屿上的存在深感警惕。 如果缔结条约，领土问题将被搁置的担忧无法消除。 显然，日美同盟再次成为影响日俄和平条约谈判进程的外部因素之一。
其次，从日方角度来看，无论何时、一次，俄罗斯归还“北方领土”，首先必须确认并解决“北方四岛”的主权问题，这是日方缔结“北方四岛”主权问题的前提条件——俄罗斯和平条约。 2016年5月，安倍和普京在俄罗斯索契非正式会谈中提出两国领土谈判“新思路”，即先归还齿舞、色丹两岛，再推动解决南沙群岛问题。通过加强经济联系鹿舞岛和国后岛两个岛屿。 解决归因问题。 当安倍与普京在1956年日苏联合声明的基础上达成协议加速和平条约谈判时，安倍试图重写《日苏联合声明》，即“和平条约缔结后，齿舞岛和色丹岛被移交。” “对日”命令，即以先行归还两岛为选项之一推进谈判。 日方认为，安倍对俄谈判政策将遵循以下步骤：（一）首先就齿舞岛和色丹岛的归还问题达成共识； （二）解决两岛归属问题及和平条约缔结问题； （三）接受齿舞岛、色丹岛的转让。 上述谈判安排显然与俄罗斯的预期相去甚远。 对于将和平谈判与领土问题分开的俄罗斯来说，日本将解决领土问题与缔结和平条约的谈判捆绑在一起是不可接受的。 俄罗斯科学院世界经济与国际关系研究所国际安全中心主任阿列克谢·阿尔巴托夫表示，“对于日本来说，缔结和平条约只是一种委婉说法。 首先意味着领土争端的解决。 对于日本人来说，这是一个原则问题、民族自豪感问题、心态问题。 如果日本放弃对争议岛屿的主权要求，那么这对俄罗斯来说是一个理想的解决方案，但对日本首相来说却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样的说法无异于政治自杀，只会激起日本民众的愤怒。”
第三，从俄罗斯角度来看，俄日和平条约谈判可以出于政治和经济利益进行，但在南千岛群岛归属问题上很难与日本妥协。 普京一直认可日本利用经济合作增进互信、推动日俄和平条约谈判的做法。 因为克里米亚“短暂胜利”后，俄罗斯民众的注意力再次转向日常生活，比如生活水平、住房和生活保障，这将决定普京如何继续依法执政。 因此，以和约谈判为契机加强日俄经济合作、争取日本成为七国集团成员、缓解克里米亚问题造成的西方制裁压力，符合俄罗斯的国家利益。 但俄罗斯认为，日本的“北方领土”要求与两国缔结和平条约无关。
普京之所以在第四届东方经济论坛上向安倍提议无条件签署俄日和平条约，就是不准备在领土问题上与日本妥协。 尽管普京后来接受了安倍提出的以1956年日苏联合声明为基础谈判和平条约的建议，也承认日本和苏联议会批准的日苏联合声明是一份“国际法律文件”，但他也强调日本首先拒绝履行其义务。 普京批评日本在苏联解体后提出的基于联合声明进行讨论的要求背离了《日苏联合声明》的本质。 普京认为，日本政府“归还四岛”的要求“超出了1956年联合声明的范围”。 他还指出，《日苏联合声明》没有明确“在什么基础上”和“如何转让”两岛，尽管转让后“没有明确主权归属于谁”。 他表示主权等问题将作为未来谈判的主题，并向日方提出了严格的条件。 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重申，“签署俄日和平条约意味着承认二战结果，也是两国在讨论领土争端等问题之前必须要做的”。 “只要日本不承认俄罗斯声称这四个岛屿因二战而成为俄罗斯领土的说法，谈判就不会取得进展。” 在2019年初俄日首轮和平条约会谈中，他强调了缔结和平条约和处理领土问题的顺序，阐明了俄罗斯南千岛群岛全部四岛主权属于俄罗斯的一贯立场，体现了坚持二战成果的原则。
可见，俄罗斯虽然在《日苏联合声明》中同意按照“先条约后移交两岛”的原则进行谈判，但仍要求日本就性质问题进行谈判和“详细讨论”。齿舞岛和色丹岛的移交。 承认并接受二战的结果和“战后安排”。 而且，俄罗斯一直对日美加强军事一体化的动机保持警惕。 尽管安倍曾向普京解释，驻日美军“对俄罗斯没有敌意”，但仍难以化解俄罗斯的疑虑。 俄罗斯将南千岛群岛定位为战略枢纽，不断增加军备、军营和军事演习。 这表明日俄和约谈判与领土问题处理之间的矛盾已成为常态。 这也意味着日本和俄罗斯之间缔结和平条约的可能性不大。 条件尚不成熟，尚处于谈判准备阶段。 可以预见，在日俄之间的和约谈判和领土问题等矛盾难以解决的情况下，日俄缔结和约还需要一段时间。
【本文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创新项目“日本外交战略与中日关系研究”（项目批准号：GJ08-2017-SCX-2974）的阶段性成果】